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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说学院派和新锐

发布时间:2018-12-20  作者:林路  来源:中国摄影报

四年前首届“徐肖冰杯”中国大学生摄影双年展我是评委,中间隔了一届,这次又担任了第三届“徐肖冰杯”中国大学生摄影双年展的评委。评选结束,我重拾当年的话题加以延伸,也就是将学院派摄影和摄影新锐做一些话题比较,并结合当下摄影教育,谈谈评选后的感受,一家之言。

我们今天所说的学院派,一般是指正规的科班出身,受过正规培训教育,也就是学院“Academy”一词最初含“正规”、走正路不走邪路的意思。但由于对规范的过分重视,很大程度上导致程式化的产生。在艺术的修研上,如何才能走正道,学院派看来就是重视传统,向传统学习。因而给人的感觉,历史上的学院派几乎反对所有的改革,甚至被指责为不思进取。此外,在摄影诞生之前,学院派主要是指美术领域的教育空间,又称“学院派美术”或“学院派绘画”,一般意义上泛指通过学院严格训练、师生相传、层层因袭而具有一种保守性质的绘画。当年的学院派排斥一切粗俗的艺术语言,要求高尚端庄,温文尔雅,反对激烈的个性表现,讲求理智与共性。具体表现在十分重视基本功训练,强调素描,贬低色彩在造型艺术中的作用,并以此排斥艺术中的感情作用——无需置疑,这些特点给学生带来的影响是正反两方面的。时至今日,基于绘画的学院派究竟对现在的摄影是否有重要的影响,或者说,在今天的中国,是否已经有了所谓的学院派摄影,如果有,对于中国大学生的影响又有多大。这一次,我想通过对另一个词汇“新锐”的解读,拓宽其思考的空间。

首先,学院派和新锐也许有一个共同点,就是年轻气盛——或许新锐在年龄上可能并不年轻,但是在心态上一定“年轻”而充满锐气,这和学院派受着正规教育的年轻学子有相通之处。然而仔细比较,却发现其中还是存在着很大的差异,或者说,学院派出来的摄影人在年龄上一定年轻,但是在心态上却往往缺乏锐气,从而构成了当代学院派摄影非常独特的文化现象。而新锐这个词,单从字面意思理解,是指各个领域的后起之秀,他们具有打破陈规的勇气和和实力,是将来这个领域的栋梁之才。有意思的是,有人说,“新锐”一词是在美术界最早使用的,源于1999年北京国际艺苑举办的一场当代艺术展——“新锐的目光”。参展艺术家都是出生于70年前后的代表性艺术家,随后“新锐”一词不断被艺术界业内人士复制使用,成为对年轻艺术家的一种流行用法。

其实新锐的价值,就因为他们的超前和与众不同。新锐往往以挑战者的姿态,向整个社会文化结构、意识形态和人文价值取向,进行质疑和宣战,以争取自己在社会中的合理存在。但是这样的一种本质的取向,在我以往理解的学院派摄影中,似乎并不存在——尽管在年龄上他们是年轻的;也尽管在摄影的训练上,他们似乎有着非常好的基础。然而这一次,对比所经历的两届大学生双年展的评选,有了新的发现。

当年曾说:前些年出现在中国大专院校的学院派摄影风格,无外乎这样一些特征:美术设计成分强烈,包括了绘画、设计、工艺美术、雕塑等各种相互间的交互影响;电脑后期制作风格明显,甚至过度PS的痕迹比比皆是;表面上彰显时尚、前卫的时代气息,但是整体上显得有点幼稚甚至带有“少年不识愁滋味”的风貌……总体上实际就是崇尚唯美主义的经典模式,裹挟现代主义的美丽外衣,满足创造过程中的自恋心态等等。然而这一次的评选中,我比较自信地发现,这样的倾向有所弱化,或者说,从整体上看,大学生摄影的学院派痕迹正在减轻,这也许是好事?

我们先来看纪实类——这一类的特征自然就是从本体论的角度,坚守摄影对于客观现实记录的底线。正是因为有了摄影,这个世界才在真正的意义上成为可以通过视觉“触摸”的真实存在——尽管这样的真实多多少少也离不开主观的介入(但是更看重其主观介入的批判力量)。从入展作品《老街上的居民》可以看出,拍摄者的视觉语言已经非常成熟,尽管所沿用的手法似乎“老套”,但是在整体的把握上进退自如,从而让大学生的摄影不再有矫揉造作之嫌。而《山之殇》的景观摄影,尽管多少可以看到模仿当下创作的痕迹,但是比较大气的控制能力,深入到社会话题的力量感,还是让人平生敬意。至于《一窗之隔》稍显稚嫩的视觉空间,也能较好地展现出拍摄者的灵感所致,有了直面现实的勇气——只是稍微华丽了些,力量感弱了些。这些人类的生存景观都保留了摄影复制对象的基本意图,所使用的语汇也从不同角度展现出其“纯粹”甚至不乏新意。从这一层意义上说,摄影成为世界的“镜面”无可厚非——只要“镜面”折射出人类的境遇,就足以进入当代的范畴,褪去了浮华的外衣。

再来看实验类影像——这是一种更为主观的艺术创造空间,从而可以和绘画以及其他的艺术样式同场竞技。这类探索空间的存在,更为强调其个体的创造力和情绪化的营造,从而在心灵的层面达到融合的可能。这时候的摄影也许不像“摄影”(其实摄影应该有这样一种“摄影”样式的存在),更像是心灵闪光的模糊印迹,或明或暗,或浅或深,将其创造力推向极致,将其情绪化构成“偏激”。只有这样,摄影的艺术创造才是独一无二的,才是无可替代的——客观的真实被心灵的真实所替代,往往更接近于个体的客观存在!大学生的创作能达到这样的层面吗?有点接近了——《带不走的童年》尽管选择了西方早在三四十年代流星的蒙太奇拼贴艺术,或者也有后来霍克尼散点透视的实验余韵,但是在总体的整合意识上,显现出非常老到的经营布局意识,从而很好地传递出形式背后的社会话题。《色彩的时空》则更显现出创作者对于色彩与构成空间的把握能力,或者说在良好的美术训练的基础上,将摄影的抽象性进行了比较有效的提炼,达到了一定的高度。相对而言,《“速?食”代》的创新成色相对弱一些,但是庞大的工作量和对社会话题的敏感关注,也有其可取的亮点。其实,摄影和人类的感觉并非是两种不同的东西,摄影只是延伸了我们面对这个世界的进程。更为关键的是,这样一种主观力量的强化,如果控制得好,不再是简单的自我的扩张,而是希望借助内心的力量,产生对现实世界的批判,这才是更为本质的所在,也是“当代”的价值所在。

无可讳言的是,当我跳出这些入展的作品评述之后,回想当时面对诸多大学生的投稿作品,依然感受到整体的、有新意的优秀作品还是不多——尽管比起在上一届有了较大的提升。仔细想来,中国摄影教育起步较晚,从真正有学历的摄影专业和系科的设置至今,也不过二、三十年的时间。尽管在这短暂的时间里,摄影教育已经经历了从初创到成熟快速转变阶段,尤其是在偏重技术层面的摄影教育,和国外摄影教育的距离已经拉近。但是在摄影教育中非常重要的一环,也就是摄影教育的人文素养,真正从摄影自身的特征因材施教,和国外的摄影教育还有很大的距离。那么,如何让学院派出来的摄影人,真正具有锋芒所向的锐气,这还是一个需要从长计议的话题。重要的是,我们的摄影教育是否能够胜任世界大舞台上的“演出”,很大一部分取决于摄影教育中的文化素养培养,而非简单的摄影技术的传授——尽管这已经是老生常谈。也许在中国,摄影的本科生和研究生毕业后,真正作为艺术家登场的还是少数,但是毕竟艺术创造成败与否,也是证明教育成果和衡量培养目标的一个重要的参数。

对照入展作品和更多被淘汰的作品,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,这些莘莘学子更多地受到的是整个世界当代摄影大环境的影响,尤其随着互联网以及各种现代媒介的推波助澜,摄影这一种才180年历史的媒介工具,在这些年轻的学子融会贯通之下,已经演绎出比较多样化的风格特征和造型手段,但是也还存在大量单一的程式化、受一般的学院派风格所束缚的平庸之作,离开“新锐”的标准还有距离。但愿通过摄影教育工作者更为辛勤的努力,在下一届的评选中,能看到更多对社会价值观和文化价值观的选择所投入的关注度,更多心态上年轻、不乏批判锋芒、也不失深入厚度的精彩之作。

再次引用当年的一段话:对于中国的摄影教育来说,一方面需要以更具“现代性”、“开放性”的文化态度与西方对话、沟通与交流,另一方面更需要进一步思考:独立的文化价值及文化身份是什么?只有不断强化摄影教育与当代艺术的关系,将整个摄影教育置于当代艺术的大环境中推进,中国的摄影教育才可能有长足的进步!